“原来是他!”吴佲笑了笑,脸上满是鄙夷,“死了也好。”
“此话怎讲?”黄禀坤道,“他虽说暗中偷袭,那是不明就里。和髡贼视若寇仇,亦是忠义之士……”
吴佲面露不以为然的表情:“哼,他算什么忠义之士。乡下劣绅罢了。他的底细我倒是略知一二。”
原来这雷仑赋家虽然是东莞土著,在广州城里也有产业。他时常来府城享乐,和县学里的士子多有交往。
“此人仗着家中有几个臭钱,县里又有些势力,在众人面前拿大。他家在乡下仗势欺人,凌虐佃户,欺压乡里不说,听闻为了争地还打死过人……”吴佲说,前两年王督欲伐临高,雷仑赋很是上串下跳了一番,大发一通厥词,说什么“髡贼无兵可用”云云,煽动士子们去紫明楼“匡扶圣教”。
“其实他是预备着去抢里面的女人。连装女人的轿子和小船都预备好了,就等着一抢到手立马抬到码头上塞进船里带回东莞,”吴佲一笑,“后来见大家都不理会,官府关防森严,又有人放出话来说紫记早有朝中大佬看上了,他立马就缩了……”
听着吴佲说这位雷秀才的“光荣历史”,黄禀坤哭笑不得。
“后来澳洲人舟师攻入珠江,他家还组织乡勇冀图自保,结果兵败身死一家子都灰飞烟灭,雷仑赋也成了丧家犬。”吴佲谈兴很浓,“你手上这几位,我虽不认识,大约也知道,都是和雷仑赋差不多的破靴党。忠义是谈不上的,不过和澳洲人有私仇倒是真得。”
黄禀坤暗暗失望,集结“忠义之士”作为班底的幻想顿时破灭。又问起在市面上的三教九流对澳洲人的态度。吴佲轻轻摇动扇子,道:“说起来,是毁誉参半。”
原来自从广州缴纳赎城费,髡贼虽说从城下撤军,实际留下的影响极大。不但郭东主堂而皇之的回来,做起生意来更是胜于往日,过去一些遮遮掩掩的做法也不用了。
“就说这澳货吧,原本都是些珍奇玩物,后来便多了纸张文墨,再后来,各种针线铁钉器具农具如潮水一般涌来,又有火柴这样好用又贱的物件……官府别说过问,连课税都不敢……”
这么一来,广州城里做小生意的,开小作坊的,破产倒闭的不计其数。
“岂不是民怨沸腾?”
吴佲点头:“这个自然。为了这事,城里也闹过几回。官府畏髡如虎,哪里敢为百姓说话。加上都是平日里澳洲人用银子喂饱的……总算澳洲人在城里有善堂,实在过不下去了去那里应募,愿意搬迁的送临高安置;不愿意搬迁的,到城外那大世界工地上去做工--总算还能糊口……”
“先是残害小民,又诱之以温饱。真是何其毒也!”
“谁说不是!”吴佲点头道,“倒是家大业大的富商缙绅,有的贩卖澳货赚了大钱,有的不在乎几个小钱,有各种新奇澳洲玩意消遣就好。对澳洲人一片好评。”
吴佲说这城里的大户人家,都打着算盘要和澳洲人攀关系,好分一杯羹。
两人拉拉杂杂的谈了很久,见天色将晚便告辞了。
“我明日还要到社学里去。黄兄还请好好歇息。”
这一夜黄禀坤在床上辗转反侧,深感这广州已经和几年前的临高一样,除了挂着大明的旗号,实际上髡贼无处不在。自己想在这里聚集起反髡义士已经是痴心妄想。眼看着带来的盘缠在广州这段时间花了不少,下一步如何走要有个定夺。继续向北,去福建?去南直?还是干脆直奔京师呢……
渡过湿热的夜晚,广州的清晨凉爽舒适,惯于晚起的市民还在睡梦时,惠福巷少东家张毓挟着书包,慢慢的从祖传的核桃酥小店踱了出来。几位早起正在下铺板的老人家看见他也热情的打招呼:“仔返学啦”,张毓也一一见礼,身后留下一片赞叹:“真是知书达礼,我家大头几时才能学到这样呢。”
十五岁的张毓正在就读南隅社学,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,也是街坊口中的好学生。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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